吳嘉寶 1996.7.7
就像護理被認為是「女性的」一樣,攝影一直被認為是「男性的」。這可能和攝影往往離不開笨重的器材,複雜的機械操作以及上山下海般的取材方式有關吧?但是如果我們仔細考察,攝影行為中,對象的觀察,畫面的安排以及需要的精密性、準確性的調焦、曝光、沖洗等操作,都需要細心、耐心甚至於纖細敏銳的反應。這些攝影行為,毋寧是更女性化的。
因此儘管現世裡,絕大部分的攝影家都是男性,但是從事攝影工作的女性,一但在體能或個性上克服了機械器材的限制之後,他們的成就往往要更甚於男性。在韓戰中殉職的生活雜誌攝影家瑪格麗特.包可懷(Margret Bourke-White), 記錄美國大恐慌時期農村窘況德羅西亞蘭吉的(Dorothea Lange)、深入非洲記錄原始奴巴族生態的雷尼李芬斯塔(Leni Riefenstahl),以及攝影史上永留青史的戴安阿巴斯(Diane ABBUS)、芭芭阿拉摩根(Barbara Morgan)意無進康寧謹(Imogev Cunningham)莎拉蒙(Sahara Moon)...等人,都是成就非凡的女攝影家。
在我國攝影藝術雖然起步較晚,但是近年來從事攝影工作的女性卻在逐年增加之中。其中王信是最早投身報導攝影而且成名的例證。此外在報章雜誌上,雖然也有不少女攝影家的名字出現。很可惜的我們還沒有眼福看到他們細心整理自己作品之後,所作的展覽。
就這個角度來看,郭娟秋的攝影展可以說是繼王信之後,第二位女性攝影家的作品展。他的意義是很深遠的。以郭君的年齡而言,他是國內最新一帶女性攝影家的代表。以作品內容而言,他也為國內的女攝影家們開拓了報導攝影之外的一個嶄新的表現方向。
郭君自藝專美印科畢業之後,曾在漢聲雜誌工作過一段時間,加上郭君初學攝影前後,正式報導攝影在國內風頭最健的時期,因此我們可以在他的展覽中,很明顯的看到許多所謂漢聲樣式或報導樣式的作品。牆外的兩位山地農婦、風琴前嬉戲的山地孩童、木門邊扁嘴的老人、路邊放牛的學童、牛車上的農夫...等都是。儘管這些作品洋溢著郭君隊人生對社會的無限關愛,而且我們也的確能夠從畫面中體會到郭君溫柔、親和的觀察眼光。但是我們總覺得這些影像並不是郭君個人獨有的。
郭君的影像,最能震撼人們心弦的是,他那看似平淡無奇,卻能叫人回味無窮的風景。這些風景雖然都是各自獨立的影像,但是如果我們進一步的用心觀察,我們一動會很驚訝的發現,那麼簡素的畫面竟能隱藏如此深遠的深層心理意識。
漆黑山頭包圍下的茫茫天空,兩根石柱挾持下的海景,被黑色山際進逼到畫面角落的青空浮雲,天網中的飛鳥...等等。郭君的風景很明顯的都是被隔離的風景。是一種被閉鎖狹義陜隘範圍裡的風景。這種風景和安塞爾亞當斯(Ansel Adams)雄偉壯麗的開放性風景相比,正好是兩個極端。
郭君自離開漢聲雜誌之後,一直過著自我放逐的苦行僧生活。為了自己喜愛的繪畫和攝影,郭君無法擁有任何固定時制的工作。他於是在最低限的物質條件下到處流浪、漂泊。忽而深山、忽而澎湖...。郭君的作品就在自我和環境限制的抗衡和掙扎中形成。也許我們可以這說,那塊烏黑發亮的石頭正是郭君頑強的自我,而棉布,則是無情的制式世界。其他所有幽閉空間的作品就是郭君多年來自我放逐生活中的心靈寫照了。
自從昂利卡提葉布烈松( Heri Cartier Bresson )在一九五一年出版「決定性瞬間」,羅勃法朗克( Robert Frank )接著在一九五二年出版他的「美國人」攝影專集之後,攝影最為人們熟知的特性,莫過於它「瞬間記錄現實」的時間性了。這種以時間性、機會性為主導的觀念,事實上仍在無數攝影家的觀念中強固的盤踞著。因此我們在國內的攝影展中,往往看到太多的時間和機會,卻很難看到攝影的空間特性。
我們很高興看到郭娟秋這次形式獨特的攝影展。尤其郭君年紀還輕,能夠避開人拍亦拍的的輕率態度,從自我內心掙扎著手、拍攝出如此深刻動人的作品,是相當難能可貴的。我們期望郭娟秋永遠秉持初衷,繼續走下去,相信最後的成功一定屬於他。我們更期望有更多更多的王信、郭娟秋繼續出現,則我國的攝影史才能更加蓬勃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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